较劲

  大概是屋里太暖和了，炉子里煤炭燃烧的气味我有些呼吸不上来，胸口闷闷的，于是我站起来打算去外面走一走。他们院子外面有一个很高很粗的梨树，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有没完全融化的残雪，我盯着看了许久，脑袋放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我旁边。
  “吃好了吗？”他想伸手拉我，被我躲了过去。
  “我没胃口。”我看到他的身后，爷爷奶奶和赖静阿姨也一起出来了。
  他拧着眉弯腰看我，“没胃口，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本来心里就堵着一口气，听到他说话又觉得心烦，当下语气有些不好，“你别管我了，我不想吃。”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我瞬间为这种无意识的把气撒到他身上的行为感到后悔，但我不好意思开口道歉，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你们怎么站在这，外面多冷啊，不进屋吗？”奶奶冲我招了招手，“咱们去屋里坐。”
  齐大妈站在后边拉着赖静阿姨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几乎就要觉得奶奶是想支开我，然后让爸爸和赖静阿姨培养感情了。
  我不知道我走后，他们在屋里聊了什么，未知的迷茫让我有些恐惧，下意识想躲避，“我..：我要回家了，学校让我们做点东西。”
  奶奶有些奇怪，“怎么过年还让你们做东西啊。”
  爸爸侧过头问我，“必须要现在回去吗？”
  我没回答他，看向奶奶，“临时通知的，有东西要用电脑填。”
  我现在只想离开这，然后一个人待着。
  “我送你回去吧。”爸爸再次开口。
  “诶，方林哥，你可别走，咱们哥几个好久不见了，快来聚聚。你在外面这么多年难得回去，想走？没门！”新郎和一群男人正好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勾上他的肩膀，说什么都不让他走。
  爸爸有些无奈，“我等会还回来呢。”
  “哎哟，小玉，好多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咋要回去了，是我们招待不周吗？你也别回去了，就留在我们这玩，晚上还有席吃呢！”说话的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和爸爸关系还算不错。
  “我们学校有急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我解释着，一边和爸爸拉开距离。
  “那不能耽误学生的事，小玉走了，你可不能走了，方林哥，走，何成在屋里等你。”刚才勾着爸爸肩膀的男人带着他往房间里去。
  我舒了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那我先回家了。”
  说完就绕过去沿着来时的那条路往家的方向走，我的手机一直在响，但我根本没心情拿出来看。等到没人的地方我才蹲在路边深呼吸平复心情，可是心里的委屈和烦躁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知道人活在世上是需要维系社会关系的，我也能理解爸爸，那是他割舍不掉的。但想想自己，一边理解他，一边又因此感到痛苦，或许此时此刻紧绷的太阳穴和自己的性格有关。我总是如此别扭，埋怨他，又尝试去理解他。
  我发现我一方面厌恶这样的关系，厌恶我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但我又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我会自我安慰找借口去体谅他们。无论是奶奶希望爸爸可以再组建新的家庭，还是爸爸面对亲戚长辈时不能当面说出口的拒绝。
  我有时候希望自己一个人待着，有时候又渴望和爸爸的亲密关系。
  我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无力，尽管我看到爸爸已经追上来了，心里却没有升起喜悦。
  他慢慢蹲下身来，揽着我的肩膀，他应该是跑过来的，呼吸还有些急促。
  “不是说回家有急事吗？怎么蹲在这里？”他笑着捧起我的脸，在看到我肿起的双眼时动作一顿。
  “对不起，宝贝。”他拉着我站起身，然后把我揽在怀里，开口，“我刚刚就应该和你一起走的，但是你知道你何成叔叔非要拉着我说话..”
  我没说话，脑袋抵着他的胸口，心里还是发闷。
  “咱们先回家好不好？”他的手顺着我的后背上下抚摸着。
  见我始终一言不发，爸爸很快开始道歉，“宝宝对不起，今天的事我可以解释，我完全不知道赖静是他们想要介绍给我的，我是今天才知道她也来了。”
  “奶奶说她昨天就跟你说了。”他果然知道我在意什么。
  “她只是问我要不要见面，我已经拒绝了。”他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摸了摸我的眼角。
  “对不起，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让你因为这种小事烦恼。”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有必要的事？”
  “..你先别急，听我说。我已经拒绝过不会再见面，不会和她接触，所以才觉得是没必要的事。今天在饭桌上没说只是不想让她尴尬。”
  “那我呢？”
  爸爸动作一顿，快速开口道歉，“对不起小玉，是我考虑不周。”
  不想让她尴尬，那有没有考虑过我听到那些话的感受呢。
  “他们没有明说是想让我和她发展关系，所以我不好明确拒绝，小玉你懂吗？不过都是我不好，我没处理好这些事情。”
  我摇摇头，我不想懂。
  我觉得和他这样争执下去没有意思，于是推开他，“我要回家了。”
  “好，咱们回家再说。”他立马握住我的手腕。
  “我想自己回去。”我站着不动，“我是真的学校有事。”
  “方玉，你别骗我，我们好好聊。”他现在还算有耐心，拉着我往家的方向走。
  我和他较劲一般，挣开他的手，“我没骗你，我真的学校有事，你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嗤笑一声，“过年，你学校能有什么事？觉得我没上过大学不懂是吧？”
  “本来就是。”我咬着唇不看他，“我有急事，你回去吧，去帮他们。”
  “你要一直跟我这么说话吗？”他握紧了我的手腕，见我不动，又靠近了我。
  “我一直这么说话的。”无处宣泄的情绪让我说出口的话变得尖锐，“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他吸了口气，“先回去再说。”
  我使劲挣开他，他握得太紧，手腕处的皮肤有些发红，见我视线落在手腕处，他赶紧松开我，“先回去。”
  我撒腿就跑，没跑两步就被他抓回来紧紧抱在怀里了，他握住我的两只手腕交迭在胸前，我动弹不得，在他怀里不停扭着。
  “你放开！”冬天穿的厚，我行动都有些受阻，“放开我。”
  “好好说话。”他就这么一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带着我往家走。
  我心里有气，憋得难受，一直挣不开让我的情绪终于崩溃，我哽咽着用身体往后撞他，“你松开我。”
  “我不松，就这么走。”他动作不停，干脆抱起我往家走，“我们好好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