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安的身影,连同那个金色的传送阵,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在校场中央。
那半边染血的石地,那支遗落在地、尖端还凝着一滴暗红血珠的木簪,成了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血腥而震撼的剧变。
陆沉的心脏,在秋安消失的刹那,仿佛也跟着停跳了一拍。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长老会!净言者!
那个未知的传送阵!
他们会把她带去哪里?会怎么对她?
但他没有时间恐慌。
他是陆沉。陆家未来的掌舵人,圣灵城年轻一代的翘楚。
强大的意志力和执行力,在这一刻如同本能般接管了他的身体。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和愤怒压回心底最深处,
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医官!”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穿透了校场的死寂,
“全力救治!确保他无碍!” 他指向场边昏迷的毅。
“温少!”
他目光扫向刚才还和秋安开玩笑的温家少爷,
“立刻封锁校场所有出入口!
今日之事,在长老会正式通告前,任何消息不得外泄!
违者,以陆家及长老会共同名义追究!”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铁血的味道。
温家少爷被他眼中的冷意惊得一凛,下意识地点头应下。
“玄知长老!”
陆沉的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个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请随我来!”
他几步走到玄知面前,甚至顾不上礼仪,一把扯住了玄知那宽大的月白袖袍!
玄知被他这一扯,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才仿佛从巨大的冲击中惊醒。
他缓缓转过脸,那张总是平静无波、如同冰雕玉琢般的俊美脸庞,此刻崩塌得一塌糊涂。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甚至微微颤抖。
那双能洞悉命运轨迹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茫然、混乱和……一种近乎破碎的恐惧。
他看着陆沉,眼神空洞,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拦着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绝望的质问。
陆沉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看着玄知这副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心中那点因秋安
“偏心”而起的微妙醋意瞬间消散,只剩下同病相怜的苦涩和……冰冷的嘲弄。
“玄知长老……”
陆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
“强大如你……刚才,敢拦吗?”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入玄知混乱的眼眸深处,
“拦得住吗?”
玄知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是啊……他敢吗?
在那支簪子轻描淡写抹过S级强者喉咙的瞬间,在那股未知而恐怖的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巫族秘术、他的四合盘……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连看清都做不到,何谈阻拦?
看着玄知瞬间黯淡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自我厌弃的眼神,
陆沉心中那点嘲弄也化作了更深的无力感。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陈述:
“她说,带你回家,等着她。”
“家”这个字,在此刻听来,充满了讽刺,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
陆沉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被医官小心翼翼抬上担架的毅。
玄知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看着陆沉指挥若定的背影,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抓住秋安手腕、此刻还残留着几道暗红血痕的手指,
最终,如同提线木偶般,沉默地跟了上去。
……
秋安在圣灵城的园子,此刻静得可怕。
厅堂里,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默。
陆沉坐在主位的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迭放在膝上,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秋安被带走时的画面,不去想那个未知的传送阵,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眼前——
扫尾,善后,封锁消息,确保毅的安全……
用这些具体的事务,来填满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深渊。
玄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
宽大的月白袖袍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但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指缝间泄露出的、那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被冰封的雕像。
四合盘在他识海中剧烈震颤,传递来的只有一片混乱的、无法解读的杂音,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毅躺在另一张宽大的沙发上,得益于陆沉提供的最高阶营养修复剂,他透支的身体正在快速恢复。
昏迷的时间并不长。
当他猛地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那双墨色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和……滔天的杀意!
“少主——!!!”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身体因为巨大的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毫不在意!
目光如同最凶戾的鹰隼,瞬间锁定了陆沉和玄知!
“她在哪?!”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急切和暴戾。
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刚刚突破S级、尚未完全稳固的力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说在家等着。”
陆沉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断了毅即将爆发的狂怒。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勒住了毅那即将失控的力量和情绪。
他前冲的身形生生停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陆沉,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陆沉迎上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毅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
几秒钟后,那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眼中的赤红和冰冷却丝毫未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必须联络冥主!”
陆沉没有阻止,只是疲惫地靠进沙发背,闭上了眼睛。玄知依旧捂着脸,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毅动作迅捷地拿出一个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通讯晶石,输入了最高权限的紧急联络码。晶石亮起,光幕迅速展开。
光幕中,凛夜的身影清晰浮现。
他依旧穿着那身暗银色的军装制服,坐在冰冷的金属王座上,背景是流转的星图和复杂的控制台。
他那张与秋安有七分相似、却如同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纯粹的墨瞳,如同深渊般扫视过来。
“说” 凛夜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冥界之主特有的威压。
“冥主!” 毅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愤怒,
“少主……少主被长老会的‘净言者’带走了!就在刚才的校场考校之后!”
凛夜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在听到“长老会净言者”几个字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愤怒,不是震惊,而是一种……困惑?
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微微侧了侧头,这个细微的动作,竟与秋安思考时的习惯有几分神似。
“过程。” 凛夜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捂着脸的玄知,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冷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快速划动,一个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散发着微光的结界瞬间在厅堂中央展开。
结界内,光影流转,清晰地重现了校场上那血腥而震撼的一幕:
秋安一步踏出,鬼魅般挡在扑杀而来的S级妖宗教宗面前。
拔簪,横推,竖拉!动作快如闪电,简单到极致!
猩红的血柱冲天而起!妖宗轰然倒地!
秋安半边染血,手持滴血发簪,眼神平静淡漠。
她踏着血阶,走向炎烬。
炎烬低头,捧起她染血的手,献上吻手礼,口称“少主”。
白袍“净言者”出现,金色光线禁锢。
金色囚笼出现,秋安怒斥“羞辱特么谁呢”,囚笼消失,传送阵现。
----------------------------------
影像结束,结界消散。
整个厅堂,死一般的寂静。连毅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光幕中的凛夜。
光幕中,凛夜静静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没有看到妹妹被禁锢时的愤怒,没有看到她被带走时的担忧,甚至……没有看到她秒杀S级强者时的震惊。
将领们的身影在凛夜身后模糊显现,显然也被这紧急通讯和结界影像惊动。
他们同样看到了那血腥震撼的一幕,看到了他们的少主被长老会的人带走!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战意瞬间在将领们之间弥漫开来!
“冥主!”
一个脾气火爆的将领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狂怒,
“长老会欺人太甚!竟敢如此对待少主!请下令!末将立刻点兵!踏平长老会!把少主抢回来!!”
“对!抢回来!”
“请冥主下令!”
将领们群情激愤,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只等凛夜一声令下!
然而,凛夜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包括光幕这头的陆沉、玄知、毅——都彻底懵了!
他……居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怒极反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愉悦和……兴味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他脸上万年不化的冰霜,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温柔?
虽然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但足以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凛夜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瞬间让身后群情激愤的将领们安静下来,只是他们眼中的不解和憋屈几乎要溢出来。
他侧着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影像中的某些画面,那个动作,与秋安思考时的样子更像了。
几秒钟后,他才重新看向光幕,目光扫过陆沉、玄知,最后落在毅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安抚的温和:
“没事的。”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没事的?这怎么可能没事?!
凛夜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难以置信,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们听话。”
“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