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七十

  李浩浩撑着伞，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无力和悲哀充斥着全身宛若突如袭来的泥石流一般，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李盈盈、会跟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且亲密无间的亲妹妹走到这一步。
  这并非他的本意，没有人会希望与自己的妹妹决裂，没有人会希望与自己所喜欢的异性疏远。
  但他却无可奈何。
  他无暇顾及湿漉漉的全身，只是站在客厅里，隔着墙壁看了看李盈盈的卧室，又看一眼对方紧锁的房门。不知为何，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她那微微的啜泣声，紧接着李浩浩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对方蜷缩着身子坐在昏暗房间里伤心欲绝的场景。
  一时间李浩浩有些心如刀绞。只见他眉头微皱，呆愣着看向她卧室的房门，欲要伸出手敲开。可最终在食指颤抖了两下后方才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走过的地板上留下些许雨痕，来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的将身上的衣服换下，随即从衣柜里取出干燥的换上。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感伤，今天是周一，6点还有晚自习。于是李浩浩赶忙起身拉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正预向着公交站台走去，可刚准备出门便正好撞见了回来的刘春和李大兵。
  见此，李浩浩又赶忙放下行李箱接过刘春和李大兵手里拿的东西。
  刘春看了眼还在下着大雨的灰蒙蒙天空，随即有些担心的对着李浩浩问道：“浩浩，高中晚自习不上课吧？”
  “嗯。”
  “请个假明早再去吧，这雨多大啊。”
  刘春眉头微皱，面色有些凝重的看向李浩浩的双眸。一方面是担心，一方面是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李浩浩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然希望多看看对方。
  李浩浩本想拒绝，毕竟方才发生那样的事，他迫切希望能早点逃离李盈盈的身边。
  可他一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作业没做，这一路上便得浪费不少时间，况且寝室还会熄灯，但家里不会。
  于是让刘春打个电话给班主任请假后，李浩浩便回到房间将自己锁了起来，随即掏出作业开始了奋战。
  他希望能做些其他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可却没有一点作用。脑子完全乱作一团，时不时闪过他和李盈盈这十来年间发生的事。
  这些破残的记忆包裹着如今的局面好似一颗颗炮弹，向李浩浩的理智轰去，将他的大脑搅乱得一团糟，使他完全静不下心来思考。他甚至怀疑自己目前的状态连最基本的一元二次方程都解不出来。
  考虑到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消息的缘故，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段天目的电话要来了作业答案。
  可一想到还要写作文以及将答案稍作修改他还是有些心烦，可又不得不提笔开始做了起来。
  房间里的李盈盈抱着曾经李浩浩送给他的兔子玩偶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直到有些口渴了，她才起身想去客厅接杯水喝。
  可她又害怕刘春看见她红着眼眶的样子，于是他悄悄来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喝了几口自来水。
  回房间时她发现李浩浩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于是赶忙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8点了，看来对方今天确实不打算回学校了。
  李盈盈呆呆的注视着对方门缝里透露出的几丝微光，此刻的她很想像曾经那样敲开李浩浩的房门，随即与他睡在一张床上，依偎在对方的怀里。
  可她很清楚，曾经的一切已然化作一场梦境，破碎在了欲望与伦理碰撞的夹缝里。
  她眉宇低迷，双眸暗淡，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如今仍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遇到什么事都只会喊哥哥、又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妹妹，还...我想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妹妹！”
  “还喜欢上自己的亲生哥哥，很恶心对吧！”
  .......
  她始终无法接受李浩浩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渐渐有些分不清那是他为了让她死心而说出的违心话，还是他知道真相后渐渐因为她那恶心的恋情而滋生出的真实想法。
  可她转念一想，事已至此，是什么还重要吗？
  违心话也好、真实想法也罢，无论哪一者都无法对她如今的处境带来哪怕一丝丝的改变。
  初八那日以及今天，李浩浩无不在向李盈盈展示了他越发决然且炽热的决心以及勇气。
  她现在若是还想着做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事，那可真是愧对他的努力了。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尊重他的选择，支持他做他想做的事。如此才没愧对他的努力，才没辜负他的决心。
  如此，才对得起他做出的牺牲，才对得起他们已死去的十来间的羁绊。
  李盈盈很清楚他和李浩浩二人如今的状况，可现在的她却无比的茫然。就好似站在被浓雾覆盖的草原里，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能下脚，又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看不见前方。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该做什么。她更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是怎么样的。
  她脑子乱作一团，意识陷入麻木，一时间身体好似化作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茫然的“活”在这可悲的现实中。
  她不清楚这一晚上自己是如何度过的，更不清楚自己何时睡着的，直到第二天一早刘春的呼喊声才将她叫醒。
  “盈...盈儿...盈儿！”
  李盈盈艰难的睁开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她只觉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便知道昨晚大抵睡得很晚了。
  刘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赶紧吃完饭去上学啦！”
  于是李盈盈赶忙穿好衣服后来到了厨房，却看见正在吃着面条的李浩浩。
  他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吃起了早餐。
  他是那么的冷漠！
  他是那么的陌生！
  “发什么呆，还不快吃完去学校，一天天做事拖拖拉拉的......”
  刘春的声音将李盈盈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赶忙坐下吃起了面条。
  自从上初中后刘春便很少给李盈盈做早餐了，但考虑到李浩浩回到学校后可能来不及吃东西，她难得的给兄妹二人都做了早餐。
  为避免一起出门的尴尬，李浩浩匆忙将碗里的面条吃完，随即来到房间拉起行李箱正要走，可却发现昨晚做作业做到半夜，还没来得及收拾好。
  待到收拾好后正要出门，正巧李盈盈也收拾好了。
  看着正要出门的二人，刘春走到李盈盈跟前帮其整理了一下衣领，笑着说道：“正好一起吧，好久没看到俩兄妹一起上学了！”
  李盈盈正想说些什么，可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或许应该说是这道声音里夹杂着的熟悉感情。
  “上初中后就没跟盈儿一起上过学了，确实好多年了。”
  一时间李盈盈差点以为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切是梦，可随即她想到了些什么，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李浩浩无非是在刘春面前做做样子，毕竟他和她曾经关系那么好，若是突然谁也不搭理谁，那么以刘春的性格必然会问东问西的。
  “妈，那我们先走了。”
  说罢，兄妹二人便向着公交站台走去。
  天空有些阴沉，不久后或许会下雨。但这段时间都这样，倒也习惯了。
  因为普通班不上早自习的原因，李海朝和张志他们这个点应该还没起，加之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心情，李盈盈鬼使神差的选择跟李浩浩去q区站台坐公交车。
  一路无话，谁也不搭理谁。
  他默默的和她拉开一小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她则保持着跟他一样的步伐走在身后。
  好别扭！好陌生！好难受！
  诸如此类的想法于二人心中升起。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一边高兴聊天一边牵着手走路的场景。
  可如今就好像身体忽然间不完整了一样，像断了一只手、或是少了一条腿。让内心很不自在的同时又难免升起几丝焦躁。可这股焦躁又很快便被由内而外的悲伤压了下去。
  眼看着好不容易到公交站台了，可天空的乌云却逐渐密集起来，看来下雨是早晚的事了。
  李浩浩看了眼天空，眼神之中闪过几分担忧。他并没有带伞，且下公交车后还要步行七八百米才到学校，加之身上穿的是厚衣服，打湿了会很难干。
  见此，李盈盈将书包里的伞掏出，默默的递到了李浩浩的手里。
  “你自己用吧。”李浩浩没接，语气也很冷淡。
  “学校里还有一把，而且一下车就是学校门口。”李盈盈不敢去看李浩浩的眼睛，只是一边说一边强硬的把伞塞进李浩浩的手里。
  她始终无法接受昨日李浩浩说她是个动不动就哭鼻子、遇到什么事都只会喊哥哥、又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妹妹。
  她才不是一个如此自私之人，她只是太过于爱他了，自然也就喜欢依恋他。
  李盈盈略微委屈的话语传入李浩浩的耳朵里，这让他很是心疼，鬼使神差之下接过了雨伞。
  见目的达到，李盈盈匆忙向着对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而李浩浩则呆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雨伞，同时他也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马路对面的李盈盈，直到不久后一辆公交车接走了她。
  清晨的公交车人很多，特别是刚过节假日的这种特殊时期。
  难闻的汽油味裹挟着闷热的气温席卷着李盈盈的身心，她站在抚杆旁紧紧的拉着头顶的扶手，眉头皱得好像要裂开来。
  好在离镇里并不远，五六个站后便到目的地了。
  下车后她静静站在原地，在喘了几大口气后才抬脚慢悠悠的向着学校走去。
  可刚走进大门，大雨便席卷而来。
  李盈盈可是走读，淋湿了便得待到下午回家才能换衣服了，于是便加快脚步小跑着向着教室走去。
  或许这几日都在下雨导致地面湿滑，又或许是李盈盈还没从晕车中换过劲来，只见她一个不小心重重的摔到在了地上，紧接着手掌便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肤逐渐被雨水的凉意覆盖。
  真是倒霉！李盈盈不禁如此想着，这一刻她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偏偏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遇上不顺心的事，就好像命运独不偏爱她一样。与李浩浩关系的决裂本就让她的心灵濒临崩溃，如今的摔倒好似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时间李盈盈只觉鼻头酸酸的，就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有些模糊，若是此刻有个人安慰一下她，她想她绝对会不争气的哭出来。
  感受着雨滴打在手上带来的寒意，李盈盈强行将委屈咽下，挣扎着想要起身，陡然间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
  她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弯着腰，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是上周五帮她找钥匙的男子。
  “没事吧！”他语气有些担忧，但仍然保持着平静。
  见此，一滴眼泪从李盈盈的眼角滑过，她一边向他伸去右手，一边委屈的说了声：“谢谢。”
  一时间男子有些惊慌，一边隔着衣服握住李盈盈的手腕将其拉起，一边担忧的问道：“有摔到哪儿吗？”
  “没事。”李盈盈赶忙调整了一下情绪，随即小声的说道：“谢谢。”
  看到李盈盈不安的右手，男子注意到了对方手上的擦伤，但他并没有询问。
  “今天来这么早？”他避开了李盈盈跌倒的话题，温柔而又平和的问道。
  “嗯。”李盈盈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你不也来这么早吗？”
  听此，男子尴尬一笑，挠了挠头，顺便悄悄将伞向着李盈盈那边靠了靠，小声的说道：“我1班的。”
  普通班不用上早自习，而尖子班跟实验班都要，所以李盈盈确实来早了，而男子没有。
  听此，李盈盈有些惊讶，在她看来对方虽然看着正常，却毫无疑问是精神小伙中的一员，怎么也跟尖子班扯不上关系。
  她微微扭头，打量着身旁这个男人。
  比李浩浩稍微矮一些，五官确实很好看，可以说是很清秀的那种类型。
  或许是因为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包容，李盈盈没平时那么怕生，于是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不像，你不会是1班倒数吧。”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害怕与后悔，对方好歹帮了她两次忙，她不应该这样跟对方说话。
  “哈哈，不至于，中上水平吧，只是平时有点贪玩。”
  他的声音依旧开朗，这让李盈盈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对她的包容性远比她想的还要强。
  “这么说你还是个学霸咯！”
  “年级前30守门员吧。”
  “真厉害啊，我才150左右呢。”
  “普通班的环境能达到这个水平已经很强啦。”
  “你要去哪儿？”
  眼看着对方走的方向不对，李盈盈好奇的问道。
  “回班级啊。”
  “你不是初二的吗？”
  “初叁的，一会儿见！”
  说完，男子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时间李盈盈又陷入了孤身一人的地步，于是手掌再次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她抬起右手，静静的打量着手掌侧面擦破的皮，上面还隐隐约约有几丝血迹。
  眼看这个情况估计做作业和吃饭都会收到不小的影响，一时间李盈盈很是烦恼。
  她静静的来到教室里坐下。
  不出意外，此刻教室里就她一人，百无聊赖之下正预趴着休息一会儿，可碍于手上的伤口又不太方便，于是干脆拿出课本看了起来。
  “咚咚咚！”
  还没看多久便响起了敲门声，李盈盈寻着声源看去，却见是刚刚那人。
  看见李盈盈正拿着物理书看，男子好奇而又惊讶的问道：“来这么早学习吗？”
  “嗯，有什么事吗？”
  听此，男子并没有回话，而是径直走了进来，直至来到刘晓倩的位置上坐下，手上还拿着些什么东西。
  “擦点药，预防感染好得快一些。”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拿着的碘伏打开，倒了一些在瓶盖里，随即又从棉签盒里抽出了根棉签：“伸手！”
  “你怎么还有这个？”李盈盈将纤细娇嫩的手伸了出来，好奇的问道。
  “之前跟朋友打篮球时他们摔倒买的，找不到地方放就放我这儿了。”
  说罢，他轻轻蘸了一点碘伏，随即小心翼翼的涂抹在李盈盈的伤口上。
  “我还以为会很疼。”李盈盈轻笑着说道。
  “碘伏不会疼，双氧水跟酒精会。”他一边解释一边眉头微皱面色严肃的给李盈盈擦拭着伤口。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
  早自习上课铃声忽然响起，于是李盈盈有些担心的问道：“你不去上课吗？”
  “没事，到时就说上厕所去了。”
  见此，李盈盈不禁笑了一下，这种安心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对方很包容她，还会迎合着她的话题，有几分李浩浩的影子。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一时间少年有些惊讶，随即很快又平复了下来：“晓倩没跟你说吗？”
  “刘晓倩吗？”
  “嗯，就你同桌。”
  “没...”话刚说到一半，李盈盈便好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对方不会是之前刘晓倩说要介绍给她的那人吧。
  “好像说过，但我不知道长什么样！”李盈盈尴尬的笑了一下。
  “我叫傅秋寒，好了！”说罢，傅雪秋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箱里。
  “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