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五十七

  一家四口有说有笑，向着公交站台走去。
  李浩浩走在中间，李盈盈走在左边，刘春走在右边，而李大兵坐在前方不远处，相比之下步伐显得有些匆忙。
  “说起来好多年没去看看妈了。”刘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看向了身旁的李盈盈：“上次去你和浩浩还很小呢！”
  以前刘春和李大兵还在卖扫帚，日子过的很是清苦，加之李大兵这边的亲戚靠不上，自然需要多跟刘春那边的亲戚联系。于是即便对于当时的交通来说离得有些远，逢年过节刘春也会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看看。毕竟若是遇到些什么事，也不至于落个无依无靠的下场。
  后来李大兵开始包工程了，日子好起来，自然也不用过于依靠别人了。于是，去外婆家的路也变得远了。
  虽然有些现实，但大致没错了。
  “那时哥哥还在读小学。”李盈盈答道，她并不记得那时自己多大，她只知道那时还能和李浩浩一起上下学。
  “外婆多大了？”李浩浩低头看去，与刘春四目相对。
  在他的印象里，上一次见到外婆时对方便已然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外婆是33年的，你算算！”
  “1933年吗？”李盈盈有些震惊，在她看来，这可是历经抗战时期过来的，姑且也是见证过两个时代的人了。
  “当然了。”
  “外婆85岁了吗？”李浩浩答道，他同样有些震惊，毕竟刘春才四十多岁，外婆年纪不应该这么大。但他一想到刘春是五兄妹中最小的一个，便释然了。
  “姨妈大我二十岁呢。”
  “姨妈都六十多啦！”
  “今年应该63了。”
  ......
  “大兵～，你慢点！”
  ......
  四人一路有说有笑，来到了公交站台。
  等了许久，一路上全是市里去往镇上的公交车。而镇上去往市里的，一辆也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站台下早已站满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抱怨之声不绝于耳。
  “车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一辆15路不紧不慢的从镇上的方向驶来。
  随即众人便匆忙的向着路边靠去，谁都想早一刻上车。
  而人群中某道娇小的身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正渐渐驶来的公交车，眼里泛起了难。
  隔着老远，车上那密密麻麻的身影便映入李盈盈的眼帘。或许是因为条件反射，亦或者是心理作用，一时间她竟感到些许头晕，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见此，李浩浩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细腰。感受着身后的触感，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面容上，一时间四目相对。
  李浩浩柔和的笑了笑，一个“鬼点子”于脑海中浮现，紧接着他便对李盈盈眨了眨眼。一时间李盈盈有些不明所以。
  待到公交车驶近后，李浩浩便对着刘春说道：“妈，盈儿晕车，你和爸先走，我们等下一辆人少了在去。”
  “你认识路吗？”刘春有些担忧，纵使知道两个孩子已经不小了，但她性格本就如此。
  “15路坐到国贸，然后7路坐到y村对吧。”
  “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刘春始终有些担心李盈盈的身体状况。
  “没事，你和老爸先去，一会儿到国贸我还要带盈儿休息一会儿...”
  “滴～～！！！”话还未说完，一声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响起，刘春寻着声源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公交车司机那一副不耐烦的眼神。
  “孩子都这么大了，担心啥啊，先上车吧。”李大兵低沉的说道。
  刘春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李盈盈，又看了眼些许不耐烦的公交车司机。
  而一旁的李大兵可不像刘春那样爱操心，只是向着公交车门口径直走去，见此，刘春在匆忙的嘱咐了一句“照顾好盈儿，有什么事给妈打电话”后，便也向着公交车门挤了进去。
  照顾好盈儿吗？这句话李浩浩已经多少年没听到了。
  “老妈让我照顾好你。”
  他看向她，笑着说道，眼里满是对过去的怀念。
  “她老是这样，一点小事就爱操心，我都这么大了。”李盈盈嘟着小嘴，显得有些不满。
  见此，李浩浩有些情不自禁，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我们去市里逛逛。”他道。
  不必询问，他知道她一定会同意。
  “好。”她开心的拉起他的手，阳光撒在上面熠熠生辉。
  或许是因为过了“出勤”高峰期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上一辆车将人都拉走了的原因，第二辆公交车人并不多。
  来到国贸下车，李浩浩看着状态较佳的李盈盈，不禁松了口气。
  想必这次应该能玩得很开心。带着这个念头，他和她开心的向着明云街走去。
  ......
  待到傍晚时分在y村村口下车之时，李盈盈已然是一副病怏怏之态。毕竟玩了一天本来就很累，加之这个时间点公交车上人很多，且车程近两小时。
  这种种的因素让李盈盈有些吃不消，她甚至感觉自己生命快要走到尽头。
  剧烈的眩晕、心绞以及反胃让她很是难受，于是她干脆蹲了下来，想吐点什么出来。
  见此，李浩浩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慢慢来，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呕～”可李盈盈干呕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好点了吗。
  “没事，习惯了，走吧。”
  她强拖着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见此，李浩浩赶忙蹲下身去：“我背你吧。”
  “不用，我能自己走。”
  她那倔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抬头看去，正与对方那坚定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一时间李浩浩心情有些复杂，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淡淡的失落。或许小屁孩已经不需要她的哥哥。
  忽然间只见李盈盈快步向李浩浩靠过来，她牵起他的手，然后强撑着笑容说道：“走吧。”
  见此，失落如潮水般褪去，或许小屁孩永远需要她的哥哥。
  凭记忆指引，他带着她来到了二舅家。
  刚进门，众亲戚的视线便齐刷刷的落在兄妹二人身上。
  “不会喊人啊？”随着刘春的声音响起，李浩浩赶忙按照年龄顺序一一叫了起来：“外婆，姨妈，姨父，二舅，二舅妈......”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扯了扯李盈盈的衣服，于是李盈盈也跟着喊了起来，只是那声音显得有些许怯懦。
  不知为何，看着这群围坐在火炉旁、有些熟悉但又记不太清的一群人，李盈盈闻到一种公交车上独有的味道，这让她有些难受。
  她很想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又害怕向刘春开口。于是她强忍着不适，和李浩浩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浩浩和盈盈吗？”只见二舅妈满脸震惊的问道。
  “嗯。”刘春边说边点了点头。
  “都长这么大啦！”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一小个。”
  “现在比他爸爸还高了。”
  “都高大兵一个头了。”
  “浩浩现在读初几了？”表姐问道。
  “高二了。”
  “过得好快啊，那盈盈读初中了？”
  “嗯。”
  “明年要高考了吧。”
  “明年6月份高考。”
  “都成大小伙了，再过几年要结婚了！”姨妈笑嘻嘻的调侃着。
  “现在还小，先等他把这书读完再说。”刘春的语气显得有些骄傲。倒也正常，毕竟在这落后小山村里，能上个高中都算不错的了，更何况李浩浩还有考大学的潜力。跟这些亲戚的孩子相比，李浩浩确实还称得上优秀。
  ......
  话题并没有在兄妹二人身上停留多久，不一会儿便转移到家常上面了，便不在有二人插话的余地，于是他和她只得在一旁傻傻的干坐着。
  本来表哥表姐们就比兄妹二人大很多，基本都结婚生子了，成年人的话题李浩浩有些挤不进去，硬挤又会显得他很呆。
  基于此上，李浩浩和李盈盈像两个傻子一样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瓜子嗑了一把又一把，就连手指也逐渐被染黑，腰也开始有些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时间的到来，吃过饭后大舅一家又来到二舅家唠起了嗑。
  于是下午那一幕又再次上演。
  “这是浩浩和盈盈啊！”
  “都这么大了！”
  ......
  夜晚，李大兵和大舅二舅他们打起了牌，刘春和外婆姨妈她们围在火炉旁聊天。
  无论哪一边都不太适合兄妹二人，于是李浩浩和李盈盈在告知刘春一声后便草草入睡了。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看着这陌生的天花板，李浩浩开始回想着今天的经历。
  自从来到这边后，基本都是简单跟长辈聊两句，然后便坐在一旁嗑瓜子看他们聊天。出于礼貌，还不能玩手机，这可谓是一种煎熬。
  正思索着，忽然间手机响了，扭头看去，是李盈盈发来了消息。
  “我想回家了”
  “在这里待着好煎熬”
  “明天给妈说一声就回去吧”
  看着一连发过来的叁条消息，李浩浩知道李盈盈并不好受。
  他并没有着急回复，而是放下手机，来到客厅，看见正在跟外婆姨妈唠家常的刘春，走了过去坐下。
  “浩浩还不睡啊？”外婆一脸慈祥的问道。
  下午人多，并没有细看。如今李浩浩才发现除了外婆之外，姨妈表姐她们相比于记忆里都衰老了不少。
  “睡不着，外婆还不睡吗？”他轻笑而不失礼貌的问道。
  “我一般睡得晚。”
  “平时外婆这个点还在扎扫帚。”姨妈在一旁补充道。
  “外婆现在还扎扫帚啊！”
  “扎好了让你二舅拿去卖。”
  “奶奶，不是我说啊，都上年纪了，该休息就好好休息......”表姐看向外婆，脸上满是关心。
  “闲不下来，让我光坐着坐不住。”外婆一边说，一边摆手。
  ......
  见到外婆跟表姐聊得正沉，李浩浩赶忙凑到刘春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明天带盈儿先回去了。”
  “忙回去干什么？”
  “初八就开学了，我回去做作业，盈儿一个人在这里也待不下去。”
  刘春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见此，李浩浩在打了个招呼后便离开了。
  他来到了表姐的房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有人进来，里面的李盈盈吓了一跳，她以为是表姐，于是赶忙放下手机，正准备打声招呼，可那脚步声又让她感到很是熟悉。
  “你怎么来了？”
  “不习惯吗？”
  “嗯，有点睡不着。”
  她略微低下头，看向漆黑的地板，眼神之中满是委屈。
  “我给老妈说了，明天我们就回家。”
  听此，李盈盈显得很是开心，负面情绪瞬间一扫而空，眼里满是对明日的憧憬。
  “真的？”
  “刚刚给老妈说了，老妈同意了，就我们两个。”李浩浩轻轻将其揽进怀里，说道：“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我们就回去。”
  “嗯！”糯糯的声音从李浩浩的怀里传出。
  “表姐应该快回来了，我先回去睡觉了。”说罢，他轻轻吻在她的额头，然后便离开了。
  看着李浩浩推门而出又关上门的身影，李盈盈显得有些许失落，但她一想到明天中午就能和李浩浩回去共度良宵，又激动得睡不着。
  第二天吃过午饭之后，众亲戚听见兄妹二人要走，都开始了挽留。
  “忙回去干什么，在多玩几天嘛！”
  “晚上我让你表哥去买点好吃的，过两天再走嘛！”
  ......
  众亲戚的盛情难却让李盈盈有些许不适应，她略微往李浩浩身旁靠了靠，半个身子躲在他的后面。
  “外婆，我下次放假过来嘛，主要初八就开学了，我和盈盈作业还没写.....”
  与之想比，李浩浩的神色就显得比较从容与坚决了。
  来到公交站台，没一会儿便等到了车。他看着车上挤满的人群，不禁有些担心。
  他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等下一辆。可她却拉起他的手，向前走去。
  “发什么呆呢，车要走啦！”
  话虽如此，她迸发出的磅礴气势很快便被车上那股汽油味儿浇灭了，刚吸入鼻子她就感到些许头晕想吐。
  “开始晕车了吗？”他注意到她微微皱起的双眉，一只手牢牢的拉住扶手，一只手揽住她的身躯。
  他抬头东张西望，发现一个座位也没有。
  “先忍忍，不行我们就下车。”
  “嗯。”
  随着公交车渐行渐远，李盈盈愈发难受，于是她渐渐将自身的重量施加在李浩浩身上。
  感受身旁之人渐渐乏力，李浩浩显得很是担心：“很难受吗？”
  “还好。”
  “不行我们先下车。”
  “没事。”
  渐渐的，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且随着与市区愈发接近，开始堵起了车。一路上的走走停停让李盈盈有些受不了，车子每一次起步与刹车都宛如大锤般敲打在她的心尖。
  头晕和心绞还好，虽然难受，但她早已习惯，忍忍就过去了。
  可她越来越感到恶心了，她开始有些后悔，不应该吃中午饭的。
  吃下去的食物一次次在胃里翻涌，几次冲上食道后她又强行将其咽下去，这种感觉让她生不如死。
  “哥！”她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很坚定，“我想吐。”
  见此，李浩浩赶忙投过窗户看了看外面：“再忍忍，我们下一站就下车。”